婆婆被放弃的那天, 我记下仇;八年后, 公公先咽了气

发布日期:2025-08-16 08:33    点击次数:94

一、我叫林秀,今年四十二,在徐州老火车站旁开了一间二十平米的干洗店。店里终年弥漫着四氯乙烯的味道,闻久了像把人泡在一坛老酒里。我丈夫叫赵磊,跑长途大货,一个月在家不到五天。我们有个女儿,小名早早,上小学三年级。婆家姓周,公公周长林退休前是矿上的爆破工,火爆脾气跟炸药一样;婆婆陈桂芳原是食堂切菜工,嗓门大、手却巧,能把一块南瓜切成整盘小花。2016 年以前,我一直觉得,这一家子虽说吵吵闹闹,但总归热气腾腾,直到那年腊月二十三,小年夜里的一声电话铃,把日子炸成了两半。

二、我记得清清楚楚,那天夜里十一点二十,厨房灶台上还咕嘟着腊八粥。赵磊在外跑长途,手机关机,我只好一个人守着早早。电话是人民医院 ICU 护士打来的,说婆婆突发脑干出血,出血量 18 毫升,已经插管,需要家属马上到院签字,决定是否做开颅减压。我脑袋“嗡”地一声,抱着早早就往医院跑。出租车里,孩子问我:“妈妈,奶奶会死吗?”我攥着她冰凉的小手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三、ICU 门口的白炽灯照得人发蓝。公公坐在蓝色塑料椅上,双手抱住头,像只困兽。我冲过去:“爸,赶紧签字啊!”公公抬头,眼里全是血丝,却说出一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:“不签了。你妈快嘎了,救也白救。家里就这点钱,还得过日子。”我愣在原地,脚底像生了根。护士催得急:“再晚十分钟,呼吸机就保不住血压。”我嗓子发干,伸手去抢公公手里的笔,他一把甩开我,力气大得让我撞在墙上。那一刻,我听见自己骨头“咔哒”一声,不知道是哪里裂了。

四、我掏出手机给赵磊打电话,依旧是关机。我哭着给娘家哥哥打,哥哥只说了一句:“秀儿,那是人家的老婆,你别越界。”我跪在地上求公公:“爸,先救人,钱我来想办法。”他冷笑:“你一个干洗店,能有多少钱?我矿上兄弟的老婆,去年一样的病,人财两空。”他转身就走,背影硬得像石碑。我脑袋一热,冲进医生办公室,说我是儿媳,我来签。可医生冷冰冰回我:“必须是配偶或直系亲属。”我看着玻璃门里婆婆插满管子的身体,眼泪糊住了眼。

五、奇迹还是来了。医生重新评估后,决定先保守治疗,用甘露醇硬吊命。那一夜,我守在走廊,听呼吸机嘶嘶作响,像钝锯来回拉木头。天快亮时,婆婆血压奇迹般稳住了。公公回家取医保卡,临走甩下一句话:“救回来也是瘫子,拖累人。”我攥紧拳,指甲陷进肉里。第二天下午,赵磊才风尘仆仆赶到,一听说婆婆没做手术,先是松了口气,随即又低头:“听我爸的,他当家。”我看着他,像看着陌生人。

六、婆婆在 ICU 躺了 27 天,最终保住命,却落下半身不遂,说话含糊。出院那天,公公连轮椅都不肯推,远远站在住院部门口抽烟。我把婆婆接回家,公公第一句话是:“以后别指望我伺候。”我咬咬牙,把干洗店盘给别人,自己推着小三轮,每天往返菜市场、家、康复医院。婆婆一开始只会哭,眼泪顺着歪斜的嘴角流到围兜上。我学针灸师在她腿上扎电针,她痛得嗷嗷叫,我就抱着她,像抱一个巨大的婴儿。夜里,她睡不着,拉着我的手含混不清地说:“秀……别……怪……他。”我装作没听见,眼泪滴在她手背上。

七、日子像被车轮碾过,碎得满地。公公每月退休金三千八,却连一袋米都不往家买,整天泡在小区棋牌室。赵磊跑车回来,把钱塞给我,叹口气又走。我学会了给婆婆换尿不湿、拍背排痰、用注射器打流食。早早放学回来,把小板凳搬到床前写作业,一边写一边念课文给奶奶听。婆婆歪着嘴笑,口水滴在书页上,像一朵小小的花。

八、2018 年腊月,公公第一次脑梗。那天他正和人炸金花,突然扑通倒地。棋牌室老板给我打电话,我扔下擀面杖就冲过去。医生说是轻度脑梗,溶栓及时,没留后遗症。公公醒来第一句话竟是:“别让桂芳知道,她巴不得我死。”我站在病房门口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那一刻,我突然意识到,恨一个人,不会让他立刻死,但会让自己活得像鬼。

九、公公出院后,脾气更怪。他嫌家里电视吵,把遥控器摔了;嫌饭菜咸,把碗掀了。我沉默地收拾,像收拾一地碎玻璃。婆婆却能说话了,一个字一个字蹦:“别……理……他。”我看着婆婆,她原本肥胖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,眼睛却亮得出奇。夜里,我给她擦身,她突然抓住我手:“秀……对……不……起。”我知道她在替谁道歉,眼泪再也憋不住,哗哗往下掉。

十、2022 年冬天,公公第二次脑梗,这次没救回来。夜里三点,我接到医院电话,赶到时,他已经盖上白布。我掀开一角,看见他灰白的头发像枯草,嘴角却奇异地松弛,仿佛终于松了口气。赵磊连夜赶回,跪在床边号啕大哭。我没哭,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“咔哒”一声,关上了一扇锈铁门。

十一、操办完丧事,家里突然安静下来。婆婆坐在轮椅上晒太阳,早早蹲在旁边给她剪指甲。我翻开家里老相册,看到一张 1994 年的全家福:公公搂着婆婆的肩,笑得露出两颗虎牙,婆婆扎着麻花辫,眼里全是光。我怔怔看着,突然觉得时间像个巨大的筛子,把爱恨都漏下去,只剩下空空的网。

十二、2024 年,婆婆已经能拄着拐杖慢慢挪步。我每天推着她去菜市场,她挑西红柿,专挑歪瓜裂枣:“便宜,还好吃。”我笑着由她。市场里熟人打趣:“桂芳姐,你媳妇真孝顺。”婆婆咧开嘴,口水顺着嘴角滴在围兜上,却骄傲地挺起胸:“那是!我闺女。”我低头装没听见,眼眶却热了。

十三、清明那天,我们去给公公上坟。山风很大,纸灰打着旋儿飞。婆婆突然挣脱我手,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碑前,从兜里掏出一块糖,颤颤巍巍放在供台上:“老……周……我……来了。”风把她的白发吹得乱蓬蓬,像一团蒲公英。我站在后面,眼泪被风吹得满脸都是。那一刻,我忽然懂了:恨与原谅,都不是为了对方,而是为了自己。婆婆活下来了,带着歪斜的嘴角和闪亮的眼睛,活成了自己的光。而公公,永远停在 71 岁,带着他那句“救也白救”,被黄土埋成了沉默的碑。

十四、下山时,婆婆回头望了一眼,轻声说:“秀……回家。”我“哎”了一声,扶住她胳膊。太阳照在我们身上,把影子拉得老长。我知道,日子还得往下过,像徐州火车站永不停止的汽笛,带着轰鸣,也带着希望。